第七百二十章 皇帝的旨意不是无所不能的 (第2/2页)
“我和老赵说这些,是辽东足够好了,我们都希望它更好罢了。”
李成梁才不愿去朝鲜当什么镇守公,吃那个苦干嘛,这一仗打完他就回京师去,他作为武将,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给读书人去做吧!
“这一战,你一定要听陛下的话,切记不可轻功冒进,也不要为那些朝鲜人拼命,要拼命也是给陛下拼命,朝鲜那帮肉食者没一个是人,他们不配。”
“你到了九连城,抽冷子就把义州给占了,我派一个工兵团营,把港口造出来。”李成梁说起了入朝作战,叮嘱自己的儿子,要安全回来,并且贴心的给了混账建议。
看陛下下的圣旨,直接把朝鲜国王的王位给扒了,而且继任者仍然称之为光海君,意思就很明确了,朝鲜国王的王位,到李昖这里算是断了。
绕开朝鲜的肉食者,直接占领义州,减缓大明后勤补给的压力,海运可比陆运便宜的多,驰道三年五载修不好,但这港口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在李成梁眼里,朝鲜的肉食者都是群虫豸,哪怕是这些肉食者为了银子,为了赚钱,把义州这个港口开放,大明京营锐卒、补给都可以走海路抵达朝鲜,这样一来,就不用从辽阳和旅顺往九连城陆运了。 陆运是极为昂贵的,七万石的粮草,就要二十一万石的运输损耗,但海运的话,只需要不到一万石的损耗。
“倭寇都特么的把汉城给占了,朝鲜这群虫豸,还在叫唤着什么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些鬼话,不肯开放义州,还特么的跑到老子面前,要老子运粮给他们,长得丑,想的还挺美!”李成梁说起这个就来气。
朝鲜使者跑到辽阳,让李成梁派兵,让李成梁送粮食,而且对鸭绿江入海口义州港口的问题,咬得很死,坚决不肯。
“陛下说,要提防朝鲜肉食者和倭寇同流合污。”李如松想起了陛下临行前的交代。
“你听陛下的,对这帮蠢货留个心眼,别被他们卖了还不知道。”李成梁深表赞同。
李如松眉头紧蹙的说道:“真的能直接打下义州来?”
“放心吧,没你的事儿,到时候我让九连城的军兵先进入义州,要是那些朝鲜的狗杂碎敢抵抗,我就把他们通通都杀了,若是打不过,你再入城。”
“这些京师的贱儒不是说老子是军头吗?这个军头,老子当定了!”李成梁在王化辽东的事儿上出不了多少力,换了个打法,他打算在入朝战事上好好的出点力,做点军头该做的事儿。
大明皇帝从不插手辽东军兵的具体指挥,这给了李成梁极大的自主权。
戚继光有戚继光的君子打法,李成梁有李成梁的流氓打法,不宣而战,不告而取,先拿下义州再说。
陛下尚节俭,能给朝廷省点真金白银粮草,就是讨陛下欢心。
朝中有大臣弹劾他李成梁私自行动,也无所谓,他李成梁认了这个罪名,等到打完了仗就回京领(享)罪(福)。
“老李,你这和强淫妇人有何区别,都不问问人家朝鲜答应不答应?”侯于赵服了这个李成梁,整天琢磨这些事儿。
“不答应,还能拦得住我?”李成梁丝毫不在意的说道。
万历十四年正月初五,京师仍然沉浸在过年的喜气洋洋之中,对于远在朝鲜发生的事儿,歌舞升平的京师,并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鳌山灯火就像是人们的日子一样,一年比一年的红火。
勤政的大明皇帝,收到了更多的塘报。
“宁远侯要不告而取,直取义州,朕认为宁远侯这行为虽然称不上君子,但绝不是小人,总归是为了更快的把倭寇赶下海。”朱翊钧拿着李成梁的奏报,询问着戚继光对奇袭义州的看法。
戚继光站在堪舆图前,认真看了许久说道:“臣以为善,就是宁远侯恐怕又要挨骂了。”
能打下义州是最好的,大明拥有制海权,才能更加进退有度。
李成梁取义州的想法,其实就是想办法干特娘的一票,但这个想法和大明步步为营、尺进寸取不谋而合,入朝作战需要一个支点,而这个支点就是义州。
“宁远侯要用多少军兵攻打义州?九连城只有两千军兵。”戚继光疑惑的问道。
“一千。”朱翊钧快速的回答道。
“够吗?”
朱翊钧摇头说道:“朕也不知道,宁远侯觉得够用。”
“宁远侯觉得够用,那就够用。”戚继光想了想,没有多嘴,大明骑营压阵,出不了大问题。
大明骑营从辽阳至鸭绿江出海口的九连城,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等到骑营抵达,别说一千辽东军兵,就是一百个辽东军兵去取义州,义州守军要动手,也要掂量下轻重。
这就是李如松说的那句,绕开朝鲜王室、大臣这些肉食者,大明自己行动。
朱翊钧本来打算给李成梁便宜行事的权力,这个权力,朱翊钧只给过殷正茂,即便是凌云翼在两广、山东、河南都没有这么大的权限,但最后被张居正给拦住了,如果真的打成了养寇自重的烂仗,再给不迟,朝廷手里总要抓几张牌,这便宜行事就是大义、名分。
“陛下,河南完成了普查丁口,万历十三年,除贵州、云南、广西、绥远外,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完成了普查丁口。”张居正奏闻了大明另外一项重要工作,普查丁口,张居正呈送了一本奏疏。
朱元璋治国有两件宝物,一件叫鱼鳞册,就是田土册,一件叫赋役黄册,也就是人口册。
这两件宝物,在两百年间逐渐失效,万历元年开始清丈,一直到万历九年初步完成,在万历十一年河南才在好杀人的凌云翼手中完成清丈。
万历十一年时候,朱翊钧拿到了第一件宝物鱼鳞册,现在,张居正把第二件宝物黄册交给了陛下。
洪武二十六年完成了第一次赋役黄册的编纂,比洪武十四年要晚了十二年才编纂完成,这是因为洪武年间人员流动迁徙较多,给黄册的编修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洪武二十六年,大明共有1065万户,人口6054万口。
元末明初,万象更新,胡元粗糙的统治了百年时光,再加上元末战乱,人口在洪武初定之后,开始恢复,六千万人真的不算少了。
“万历十二年末,大司徒告诉朕,大明有1062万户,6069万口。”朱翊钧拿着张居正呈送的奏疏,吐了口浊气,说起了一个笑话。
“严重失实,只是没有完成普查,沿用旧例而已。”张居正俯首说道。
万历十二年末的大计,没有完成普查没有更新黄册,两百年,大明户数减少了3万,人口增加了15万。
两百年大明人口稳定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人人都知道这个数据失真,人人都知道这是个糊涂账,却没有人去下功夫去查问此事。
其实很简单,大明鱼鳞册和黄册,都是直接照着上一次的抄,甚至连增减都懒得做,比如,张雪颜就跟皇帝说:自嘉靖十一年到万历九年,禹州地方的户数量为12277,人口数量为89470,五十年的时间里,禹州地方人口数据,没有一点变化。
连糊弄都懒得糊弄了。
而现在,以张居正为首的万历初年内阁,带领朝臣,对这笔糊涂账进行了全面的普查。
在万历十三年年末,完成了最终的审计。
“万历十三年末,大司徒、元辅现在告诉朕,大明有2126万户,13367万余口。”朱翊钧终于搞清楚了一个历史上悬而未决的问题,大明中晚期,究竟有多少人。
1.3亿,比户部之前预估的还要多了1000万人,户部严重低估了河南、湖广、陕甘宁三边的人口数量。
“陛下,臣在普查丁口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咱大明的官僚们,个个都是本事通天,个个都是平账仙人!”
“比如这东昌府,在洪武二十六年的黄册上,有48022户,110192口另有327口畸零户,万历九年,东昌府府内的黄册上,有288135户、662473口,两百年,户、口翻了六倍。”
“可这翻了六倍的户、口,到了省里布政司,就立刻马上,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先生的意思是,咱们地方的府、县父母官们,对辖区有多少田亩和丁口,是极为清楚的?”
“然也,人口上,县里在涨,府里在涨,唯独这朝廷黄册上不涨,当真是天下奇闻也。”张居正说完,自己都被气笑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案子,王一鹗在普查山东丁口的时候,忙前忙后一年多才查清楚,搞得精疲力尽,焦头烂额,后来东昌府知府因为贪腐被海瑞给查办了。
查问东昌知府的过程中,从东昌府知府的私人执帐手里,拿到了一本黄册,王一鹗才发现自己白忙活了,而山东各府的知府们,就看着顶头上司白忙活,如同看笑话。
搞得王一鹗差点变成凌云翼,举起屠刀来。
这知府们,对自己辖区有多少田亩、有多少人口一清二楚,但平账仙人就是如此的神奇,一省的田亩人口,两百年稳定不变。
“其实就是布政司不负责劳役、四差银,田赋也是得过且过。”张居正分析了其中的原因。
“鱼鳞册和黄册的失效,其实就是变成了胡元的包税制啊。”朱翊钧面色极为难看,只拿到鱼鳞册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再拿到黄册,朱翊钧才发现,这帮士大夫们,真的把大明硬生生的玩成了包税制!
“那还是不同的。”张居正及时纠正了陛下的说法,距离包税制还有很远的距离,包税制是预付款,给朝廷交了钱,包税之人在包税领地里,收多少赔了赚了,全看你自己的本事,通俗易懂的讲,就是劫掠。
大明这包浆的鱼鳞册和黄册还是有一定兜底的效力,地方官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从南衙江左、江右开始,推行一条鞭法,首先,就是按鱼鳞册、黄册,将各府州县丁口摊派到田亩之中,一县一府之赋役,量地计丁,一概征银,官为分解,雇役应付。”朱翊钧下了圣旨。
“陛下,浙江也有条件和基础。”张居正提醒陛下,浙江走在新政的最前面,还田如火如荼,既然要做,就一块做了更好。
朱翊钧面色凝重的说道:“浙江…先生,朕觉得还是先把还田折腾明白,烦累小民过甚,过犹不及,朕打算把侯于赵调到浙江去,申时行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等侯于赵去了,再行一条编(鞭)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