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红砂 (第2/2页)
三叉戟陪伴他的原体,思考并分析每一个地点的优劣,即使他很快认识到佩图拉博不需要他的帮助。铁之主一个人就足够完成所有战场策略的规划和预测,他心中一瞬间流过的数据量是一个大连的阿斯塔特才能处理的劳苦工作。而他,一名阿斯塔特,他站在这里……
……是因为他扮演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倾听者或记录者的角色,并且他相信佩图拉博正剖析着他灵魂的每一个侧面。
在佩图拉博面前,他是钢铁勇士如今状态的代表,他正在确认他们是否全盘支持他的计划,评析他属下的力量与决心。这种审视令丹提欧克一阵战栗。他竭力抹除心中升起的恐惧,这是面对一头可怕巨兽时的生理反应。
要知道这一点:佩图拉博决定背叛王座时,他们心中其实——真奇异啊,他们在听见铁之主给出的原因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有意追随。早在最初立誓之时,佩图拉博便直言愿与他们荣辱与共,而他们反之亦然。
“父亲,”他轻声说,口中粗粝声音此时显出的轻柔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嗯?”佩图拉博看向他。
“你的决策很有价值。”丹提欧克认真地强调,即使他一开始是想劝近日全天都在工作的佩图拉博放松哪怕十五分钟。
“嗯。”佩图拉博点头,就在这一刻,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忽而缓和了。丹提欧克重新拥有了这位原体,而佩图拉博相信他再度拥有了他,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全部钢铁勇士。
在铁之主的注视下,一批新的图标浮现在银河星际航图上,在这座大殿地砖上铭刻的每一个尚存的钢铁勇士大连,都在投影中拥有了自己的一个图标。渐渐地,一些图标闪烁着虚构的微光,从奥林匹亚出发,在预定的调遣下,试演着前往不同地点的可能。
在某一阵高山上的冷风倏然涌遍大殿时,佩图拉博的讲述戛然而止。
他眯起玻璃般的浅蓝眼睛,侧脸偏向大殿东侧,在铁王座中静默地端坐着,手中仍捏着那件未知的事物。
就在他们周围,一层无形的能量盾在空气中荡起隐隐的涟漪,风被阻隔在外。一根根立柱上方,原本隐形的分解炮组悄然探出,防御激光转动着,锁定了一个特定的视角——丹提欧克迅速意识到,那个角度是佩图拉博本人人工指定的,因为他自己的监测设备里什么都没有探测出来。
“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佩图拉博说,他的陈述慢条斯理,像是一句疑问。
“真的吗,佩图拉博?”来者毫不犹豫地戳穿了铁之主的问好。
他踩着东侧的风踏进室内,但在那之前,一股精金融化的腥味与鲜血干涸的浅淡气味就已经送进了奥林匹亚统治者的大殿之内。
原本轻微的脚步声陡然变得沉重,彰显着来者的光明正大:一个如此高大的巨人,他存在所占据的血腥气场比他本身遍布伤疤和铜甲身躯还要大上数个尺度,在踏入大殿的第一个瞬间,他就将丹提欧克的注意力牢牢吸引过去,因为整座华美的统治大殿都在他原始而粗犷的血气下黯然失色。
一双琥珀般的眼睛明亮地嵌在来者深色的粗糙面容之中,仿佛正在熊熊燃烧。周围愈合的血痕刻画着他面颊的每一道转折,一些伤痕仍在淌出一滴滴深色的鲜血。一对战斧提在他双手之中,上面并没有沾染血液,但的确布满凶险的划痕。除此以外,他的表情反而异常平静,既没有愤怒,也并不犹疑。
佩图拉博向他点头,任凭来者顺着小腿向下滴落的血珠浸湿了铁色的地面。“我确实正在等待你,安格隆,而你来了。”
“而我对我听到的一切感到意外,佩图拉博。”安格隆冰冷地说,口吻危险。他缓缓举起他的战斧。那把利器的边缘像是在长时间的劈砍与某种能量乱流中损坏,布满了尖锐牙齿般的凹凸。
丹提欧克上前一步,绕过长桌,护卫在自己的原体身前。战斧的尖端指向佩图拉博所在的方向,在斜向下的角度稳稳地停住。
“你从网道中来?”佩图拉博问。
“其中布满裂痕与风暴,佩图拉博。每一个转角都遍布岌岌可危的残渣与碎片,黑暗潜伏在结界膜外,虎视眈眈。”安格隆沉重地说,向前迈出一步,“他们成片地死去,而我知道……我能感受到,马格努斯已经离去。”
“我知道,我很遗憾。网道还能使用吗?”
安格隆瞪着他。
一根根神经线缆依次从接口上脱落。佩图拉博从他的铁王座上起身,缓步走到能量盾边缘,他的气息在透明盾面上带起一阵蒸腾热气般的波纹。
“因此,你找到了一条仍然能联通的道路,安格隆,来向我寻求帮助和解答。”佩图拉博说,“我接受你的信任。”
“首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佩图拉博!”安格隆低吼一声,大殿为之震颤,“告诉我我都听到了什么!你在想什么,进攻泰拉?这是你吗,佩图拉博?”
“这让你失望了吗?”佩图拉博提问道,声音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他无所畏惧地跨出能量盾庇护的范围,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安格隆抬起的手腕,凝视着对方隐含忧愁的面容:“你不该问这是否是我,安格隆,你应该问王座上的是否还是帝皇。”
安格隆的血管一阵阵地收缩着。
“解释这一切,佩图拉博。”他沙哑地说。
佩图拉博没有放开他。“你将听我陈述,而后做出抉择,安格隆。如果你拒绝了我……”
他让后续隐含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
“但我相信你会选择我,因为你的理智与情感。”铁之主平直地说,提及这一组词正如提及螺栓与夹板。
“也许。”安格隆低语,依然紧握着他的战斧。佩图拉博与他离得如此之近啊……
“那么,我们先从马格努斯开始。”佩图拉博说,收回视线,摊开他的另一只手,露出一个红发的微小模型。
他近日放在掌心的,正是马格努斯昔日留下的微型塑像——它早已不再灵动,只是那不改的精巧与栩栩如生,还能带来某种虚无缥缈的想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