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谈话 (第1/2页)
“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聊过,父亲……”
“曾经我无暇关注你们,”帝皇坦然地说,“令我欣慰,你们每一个都表现得很好。”
他深色的皮肤在月下更暗,反过来被灰袍上的金丝衬得现出些光亮。一顶简单的金叶冠揽住他深黑的飘扬长发,使之免于随风扬至面前。这点装扮这对于人类之主而言,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朴素。
马格努斯不太自在地跟在帝皇身后,绕着观星台塔楼内螺旋向上的阶梯,沿着从上方夜空里沁进塔楼的光线走上去。
台阶两侧有些凝固的蜡油,蜡烛在这儿燃烧到灯芯用尽。帝皇的长袍后摆扫过这些去皮嫩枝一样的白蜡,在马格努斯眼前很平凡地摇晃着,边角上沾了一点儿灰,也没泛什么光。
这叫马格努斯想起一些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那是他还年纪不大的日子,他喜欢探索未知,对着那些别人当成天经地义的事情刨根究底,为什么他们要住在提兹卡的围墙里,为什么大图书馆是金字塔而不是一个方形,为什么光在瓶子里变弯曲……
很快他发现自己想知道的太多了,而他们住的地方却很狭隘。
提兹卡很大,里面很漂亮,人们都很友善,可外面的世界更广阔,尽管它看着荒凉,但为什么不能去耕种它,去造房子,让人住到外面去?每天马格努斯有一万个新问题,其中九千个都被噬灵蜂的危险组成的灰蒙蒙的云拦住了,他眼睛看得很远,仍觉得世界局促。
所以他只能向内去找,足不出户地,他点起静心的草木香,涂一些油膏,然后向内心世界的浪涛里犹犹豫豫地抛出几枚石子来试试水波。
而后,他看见帝皇就在那儿,沐浴在七彩的光辉里,却唯独用炽烈的白色撑开了一片无尘之地,光的灰烬在帝皇的白色世界里飞舞。一轮太阳将马格努斯照亮了。
马格努斯跟在帝皇背后,和帝皇一样,在亚空间的世界里闲庭信步,如履平地。即使他如今早就知道亚空间的真容,但帝皇在他身前行走的背影本身仍然难忘。
他赤红的斗篷像染血的海洋一样起伏飘扬,腰间用绑带固定着一把青铜色的华丽手枪,手里有时候提着一把流淌光辉的长剑——对于生长在学者之间的马格努斯而言,他觉得那是一盏提灯。
混沌的风在提灯周围惶惶逃窜,亚空间生物的怒吼在帝皇身前萎靡成细弱的蚊蝇声,它们脆弱地融化消失,不甘地离去。
马格努斯跟在帝皇背后,在这儿所有的波澜都稳如冰结,而前方广阔而缤纷的世界被提灯照亮了。
“这是你将面对的世界,”帝皇曾经对他说,于是他从帝皇背后探出头,向远处看了过去。
时过境迁,风雨变换,他们匆匆地交流,发布或接受任务,让整個银河在帝皇的手指尖运转如常。马格努斯果真如帝皇所言,沉浸在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中,所有需要由他完成的任务都令他既烦恼又着迷。
但是,当他从琐事的风暴中停下脚步,当帝皇再一次走在他身前,带领着他,用他的后背为他指引方向,马格努斯忽而发现,已经接近二百年过去了。
31,新的纪年在此开始,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英特雷克斯的归顺,佩图拉博遇刺,乌兰诺大捷,荷鲁斯遇刺,还有战帅加冕……以及此时此刻,帝皇皱着眉,敲了敲落灰严重的锁,观星台的铁门就砰地弹开。
“我表现得好吗?”马格努斯不甚确定地问。
“超过我的预期,坐吧。”帝皇说,首先倚靠在观星台的深色石墙上,头上的金叶桂冠和天上朦胧的星星遥相呼应。马格努斯在那些铺得格外随意的软坐垫上席地而坐,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尴尬。当帝皇对他点头时,这份尴尬消融于无形。
“最近……”他绞尽脑汁地开口,“呃,我们把网道基本修好了,我想它会符合你的要求。佩图拉博在找我们迷失的兄弟,荷鲁斯——荷鲁斯怎么样了?”
“他还在沉睡,但他会好的,”帝皇说,视线看向高塔外。“我听说你在看建筑图纸?”
不远处伫立着一座高耸的大理石白塔,那是他们回归时宣誓所用的阿斯塔特塔。在那儿,帝皇是银河的皇帝,对着他未来的臣子推心置腹。但在这儿,在这角落里还堆着儿童星系图册和画本的地方,事情似乎并不太一样。
“哦,是的,”马格努斯说,“从银匠手里来的,要么平平无奇,要么异想天开,我排列了几万种组合,也没有找到密语或有意义的东西……你认识银匠吗,父亲?他在你回到泰拉之前就死了。”
“我想我认识他,”帝皇回答,他的目光柔和地落下,里面增添了不多不少的一丝黯然。
“那么他背叛了你!”马格努斯愤愤地说,不满地将手臂在身前交叉。
“说不定呢,”帝皇说,“伱对图纸本身有什么想法吗?”
“里面的一半都很刻板,比佩图拉博设计的标准通用大剧院都追求模板化——除了他喜欢用水晶,这脱离了模板的特征。另一半又和他的风格一看就配合不起来,更像是他对其他风格的模仿。
“可以看到,某根巨大的高塔在其设计中仅以一个狭窄的底面来支撑上方的通天平台,这在结构力学上是不合理的。如此设计在平衡性方面存在明显的缺陷,任何局部平衡的动荡都可能导致整个结构的坍塌。因此,可以推断,银匠在该设计中可能过度借鉴了其他风格,而忽视了结构的实际稳定性……”
“我说的太多了吗?”他突然止住话头,因为本该不苟言笑的君王一直看着他,他的表情里既不是欣慰,也不是悲哀,仅仅是一种遥远的恍然,像天上星星的光一样坠下来。
“不,你说得很好,”帝皇坦诚地回答,看了看马格努斯身旁的那个位置。
马格努斯早就意识到那是荷鲁斯以前所处的地方,毕竟那些垫子乱七八糟地堆起来,像个小小的巢穴,里面埋着书本和羽毛笔,甚至一个陶瓷的盘子。他为此微微一笑。“但是,”他说,“父亲,怎么今天忽然带我来这儿呢?”
“只因唯有你恰恰身在泰拉。”帝皇说。
他的凝望让马格努斯感到那样陌生,他注视着他,就像他重新地,完全放弃过去地再次看见了他,就好似当年在心灵世界里初遇时的那种打量和端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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