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战后 (第2/2页)
“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的兄弟。”佩图拉博说。
黑铁匣已被封死,佩图拉博打开切割笔,确认了它的运作,而后开始将匣子重新打开。
铁花在笔尖的高温下飞溅,基因原体眨了眨眼。他的视网膜能够帮助他完成直视这道光芒的任务。
“你竟为了你的子嗣,选择步入异形的囚笼。”他继续轻声开口。
“在群英广场上,我有一瞬间质疑过,帝皇为什么要夺走你的名字,剥夺你的荣誉。”
“听听马卡多说的话,‘帝国将铭记他的功绩’……我那时将它当成一句人类历史上任何帝国的建立历程中,那一类不可避免的光明谎言,目的在于装饰自己国度所拥有的光辉。”
“是的,我理解这一切的必要性,即使我不喜欢——我自己也在做相似的事。我们的网道。”
匣子的一个面被切开,佩图拉博小心地转动着圣骨匣,确认自己的切割不会在无意中损伤它的内容物。
“但现在,我改变了看法,放下了我最后的质疑。”他停顿了一下,“因为你确实主动舍弃了自己的荣耀,损害了帝皇的利益,与帝国的荣光。”
“从人类帝国的角度来看,父亲的判决无可厚非。甚至……他是宽容的。”
在切割黑铁匣正面时,他安静了一段时间,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灰尘伴随着他的动作带来的气流,在周围无声地沉浮,飘过那些精巧的塑像和依靠奇异的工程力学维持稳定的设计。
这曾都是他珍爱的一切,但它们永远要为帝国的远征让步,以至于必须沉睡在布满灰烬的黑暗厅室之内,直到工坊的铁门再度开启,人造的阳光和虚假的风景重现于铁之主面前。
不久前,他的战争铁匠告诉他,在他暂离冉丹核心的时间里,洛嘉·奥瑞利安曾前来拜访。
他以为奥瑞利安来找他商议帝皇的降临,可之后再去信仰之律号拜访他时,佩图拉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走过那座教堂旗舰的长廊,他再次抵达游子圣堂。
周围两侧存放着许多的木质匣子,也许是正在等待祝圣。四个香炉被点起,淡黄的乳香洒在炉中,维系着那股浅淡的神圣气味。
一条稍有褪色的红毯从圣堂门口径直地铺开,在台阶处几经曲折,延伸到黑铁的祭坛之下,像一条在生死间流淌的静静河流。
怀真言者就坐在祭坛下方的台阶中央,一身黑袍,低首静坐。从远处看,他手中的圣骨匣几乎与他的衣服融为一体。
他踏上红毯,奥瑞利安站起,向他点头、微笑。
“佩图拉博。”他说,主动走下台阶,带着匣子向着佩图拉博靠近。
“奥瑞利安。”佩图拉博回答。“你有什么疑问吗?”
“不,我只是要将它交给你。”洛嘉双手捧起黑铁的匣子,向佩图拉博递出。天鹰烛台的光在他背后晃动。
佩图拉博知道这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为此惊讶。
洛嘉读出了他的心声。“你仍记得它来自谁,对吗?”
他语调温和,这是一种往往具有欺骗性的高贵声音,足以将他的狂热及随之而来的无情行径,掩盖在悦耳的宁静之中。不论如何,它是恬静而动听的。
“是的。”佩图拉博说,“原谅我不能解答。”
“不需要,我的兄长,”洛嘉微笑,伸出右手,亲昵地将佩图拉博的手拉到圣骨匣的顶盖上,“这是祂的旨意,若你是我们之中唯一的受信任者,我绝无多余的疑惑。”
“今晨,我返回祂的圣堂,第一眼便见到了这只匣子。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它属于谁。可不知为何,它令我感到如此安宁,只需看它一眼,就有明亮的光辉涌上我的心头,令我如在天上之城,轻盈而喜悦。”
“可我却记不得它,佩图拉博,我没有知晓秘密的资格。我因此得知,它不属于我。”
佩图拉博稍稍拧起眉,他不确定未来的自己会不会想要继续看见这个匣子,并因此回忆与第二原体有关的一切。
“另外,”洛嘉说,“这是钢铁勇士用于存放收集物的匣子,也许我早就该把它物归原主了。”
在返回铁原号的路上,佩图拉博一直在想,要将这个匣子存放在何处,用作怎样的用途,才能适度地、不过分地达成纪念的作用。不久后,他有了答案,并转头前往铁血号。
黑铁匣被切割笔打开,佩图拉博挪开上盖,从内部取出未经保护的指骨。
它依然是第二十三小队——哦,那个只有一人活下来的小队,佩图拉博突然想起这一点——从冉丹生物舰船上带回时的模样,苍白无光,缠绕血丝。
佩图拉博将它短暂地浸在酸液中,去除表面的血丝和脂质,再用清水冲洗,小心地确保软毛刷不会损伤指骨本身。
随后,在这一截指骨上,他静下心,刻刀悬在上方,准备雕刻。
他要刻的东西不多,事实上,他希望尽量减少对世上唯一一截原体遗骨的损伤。
佩图拉博在几个词汇之中挑挑拣拣,选择着适合第二原体的头衔。
他不会让邓肯的名字被留下,那与帝皇的旨意过于相悖。
而且,名字纵然是最简单、最直接的称呼,却未必是最好的,也未必是一个人自己能够或愿意选择的。
帝国会铭记你的功绩,他在心中说,不希望自己的自言自语干扰手中刻刀的稳定性。不可有任何失误。
帝国也将铭记你的过错。
但你呢?你希望自己被记住的身份是什么?
最后,佩图拉博开始雕琢。
他用了高哥特语,并且没有采用任何空心勾边、折带或连接的附加装饰,来增添文字的艺术性。
相反地,他弱化了字体的字脚,强化字母的骨骼,让这门古老的语言变得尤为肃穆、庄重。
一个个字母渐渐成型,前后间距对齐,上下平整,使人无法看出任何雕刻者此时的心绪。
这不是一件艺术品,不需要佩图拉博在其中过多地展现自我。他要的只有铭记本身,而不是额外的评述和论断。
最后,佩图拉博放下刻刀,再度用清水冲去指骨表面的碎屑,凝望着刻字的骨雕。
“复生者。”他为历史写下注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