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2 西洲曲(上) (第1/2页)
罗彬瀚只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半天就走了。他和上午在公司的几个主管都打了招呼,客套地聊了几句闲话。对于他无故消失的这段时间,没有人表现出特别的好奇,即便是熟人也只是笑着问他旅行是否有趣,也许是南明光事先打了招呼的缘故。
他也去找了楼下的财务部,可碰巧几个内控部门的负责人今天都不在,因此没人能跟他讨论那份在雷根贝格时看见的项目评估报告了。他回到楼上,找到以前归他使用的办公室,发现他的东西果然还全在里头。室内当然还是干净的,只是桌上的复合式笔架难免沾了点灰。他心不在焉地用纸巾擦了擦,从最底部的便签堆里找到半盒自己的名片。
这名片估计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了,因为上面用的头衔还是销售部副经理,而南明光早就叫他换到行政部去熟悉管理制度了。他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把这些废名片扔掉,直到想起来那时他们正在为周妤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当他不得不联络各种各样的关系去寻找周妤时,递给别人的还是这盒旧名片。于是他在垃圾桶边站住了,又转身把它放进了抽屉里。他是再也不会用这盒名片了,可是就像他不愿意卖掉那辆旧车,如果他亲手把这些旧名片丢掉,那就好像是他自己丢弃了那段时光。
总有一天这盒名片会自己失踪的。他撕下便签纸,记下要重印一套行政部或财务部头衔的名片,取决于南明光的意思。不过今天他不想再去找南明光了,后者把他叫来就是为了让他调整调整心情。他犯不着表现得太积极。等简单整理过一遍办公室,把所有杂物都放到了最让他满意的位置上,他才坐在墙边的小沙发上玩起手机。
俞晓绒认识的汉字很少,因此他们几乎不用聊天软件交流。他给周雨发了几条消息,问他是否已经起床去了实验室,或者还有时间能在下午跟他和俞晓绒出去吃顿饭。周雨没有回复,他就又琢磨起莫莫罗那神秘难测的去向。自从罗得那一夜后,莫莫罗彻底没了消息。一个永光族想必不会遇到什么人身危险,可莫莫罗不会真的把手机丢了吧?或者是处在一个没法充电的地方?他有点后悔没在莫莫罗离开以前给他配一个太阳能充电器。正当他搜索着是否有专门为手机充电而设计的太阳能装置时,办公室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他放下手机,站起来回到办公桌前。
进门的是个大约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男人,穿着件带浅纹的蓝色衬衫,一头很精神的短发,脸上挂着令人愉快的笑容。罗彬汉打量他第一眼时就把他当作了新人——两年前常来跟他联络的行政助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办事效率很高,特别擅长处理大型会务,早晚会被南明光调去更有用的岗位。眼前这个新人估计很难有他前任那样老到的经验,不过看着倒是挺活泼,没准是那种人缘极佳的类型。
“小罗总,”那年轻人说,“好久不见。”
这下罗彬瀚开始分外仔细地打量他。那高高瘦瘦的个头与讨人喜欢的笑容总算让他想起来一个名字。“陆津?”
“还记得我呀!”对方笑着说,“听南总说你出国旅游去了?”
罗彬瀚稍稍在座位上直起身体,示意对方在他对面坐下:“你跑行政来了?自愿转岗了?”
不同于真正新人常见的紧张寡语,陆津这个人颇有几分自来熟的天性。他爽快地跟罗彬瀚说起自己在去年的部门评估里被从销售部门调来了行政。时不时看中几个尚无资历的新人来换换血,这就是典型的南明光的风格,而他挑出来的人也往往颇具个性,有时甚至引起争议。不过,罗彬瀚对陆津的印象不错,作为校招时录取的实习生,他身上没有应届生常常带有的莽撞或沉闷,既能给人一种坦率而爽快的印象,办事又很周到,脑筋也转得快。像这样一个人被南明光挑中是不足为奇的。
“这边干得怎么样?”他用打趣的口吻对陆津问道,“还是销售更有趣些?”
陆津依然笑着说:“在哪里不都是学习嘛。”
“你现在主要做哪一块?”
“现在算是在齐经理手底下,主要是弄绩效考评和会务,有时也跟南总的项目。不过南总那边的活儿现在归他自己的行政秘书处理了。”
“啊。”罗彬瀚说。他开始明白南明光为何要叫这个人来见自己。果不其然,陆津也带着了然的笑容说:“今后还要麻烦小罗总指教了。”
“客气了。”罗彬瀚说,“都是熟人了,别那么拘着。什么时候我请大伙儿出去吃顿饭?”
“那好啊。也让新同事都认识一下小罗总。”
他们又接着客套了几句,直到罗彬瀚问起他现在的联系方式。陆津便拿出手机,把罗彬瀚的账号从主管通讯录群组中拉出来,单独设置为一个置顶的分组,又在这个聊天界面里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发了过去。
“如果您有急事就打我电话,”他利落地说,“平时公文和会务有需要也是找我。”
罗彬瀚斜靠在椅背上,从聊天框里发过去一个笑脸,心想这人的的确确是被齐妮娜教出来的。他也按照该有的礼仪跟对方相视微笑,紧接着装作无意地看了看时间。
“不早了。”他说,“我下午还得出去处理点事,马上就要走了。现在你们办公室里有几个人?”
“齐经理带了几个人出项目,今天算上我一共留了八个。”
罗彬瀚从手机里转了五百元过去。“下午茶我请了,”他从位子上站起身,“改天再请你们吃饭。”
陆津替他开了门,又一路送到了电梯口。罗彬瀚跟他有说有笑地道别,然后下了停车场,面无表情地钻进车里,开始给周雨打电话。回复他的是无法接通的自动语音,估计对面的人已经进了实验室。他盯着方向盘看了一会儿,终于发动引擎去找俞晓绒。
他本来已经计划好要在周雨家大战俞晓绒,一举清算他们的恩怨。可当他真正用周雨给的钥匙打开房门后,那股亢奋的兴头早已经消失了。俞晓绒正坐在客厅里,把脚翘在茶几边上,埋头读着一本英文期刊。当他走进门时,她便无所畏惧地抬起头,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罗彬瀚闷闷地瞟了她一眼,又环顾整个客厅。屋里秩序井然,整洁如旧,并不像被大型猎犬挖地三尺地搜查过。“你看什么呢?”他说,“周雨买的医学期刊?你看得懂吗?”
俞晓绒合上手里的刊物。“他同意我看的。”她答非所问地回应,已然进入备战状态。罗彬瀚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已经才思枯竭,连一句无聊的俏皮话都想不出了。
“我们之前明明说好的。”他走过去坐下,“要对别人讲礼貌,绒绒。”
“我可没做不礼貌的事。”俞晓绒不悦地回答。
“你都把人家的房子占了,”罗彬瀚指了指房门,“把主人赶到我家里去了。你觉得这合适吗?”
“是他自己要走的!”
“不是因为你对他说了什么?”
俞晓绒的脸因恼怒而微微泛红。她坚决地说:“我不过问了他几个关于你的问题。”
“然后呢?”
“然后他就说自己有急事要出去。他还让我自己决定要住在哪儿。”
罗彬瀚狐疑地打量着她怒气冲冲的脸。他从来不把俞晓绒看成是不打诳语的君子,可她这顿脾气看起来还挺像一回事。而且他也想不出俞晓绒为何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好吧,”最后他决定先不追究,“但你找周雨问关于我的问题?你干嘛不来直接问我?”
“因为你只会糊弄人。”
“我可没有在正经事上糊弄过你。”
俞晓绒扬起下巴,对他表达出嗤之以鼻的态度。罗彬瀚干笑了两声:“有些事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知道的。”
“比如?”
“没什么好比如的。”罗彬瀚坚决地说,“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可不行。今晚你得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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