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狩猎逐亡流浆之宫(下) (第2/2页)
“可这不是你的梦”
罗彬瀚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想起了周温行的小特长。
“操。”他喃喃地说,有点崩溃地抹了把脸上的汗。下一秒他也跟着跳了进去。坠落的感觉完不像梦境,他的视野急剧变化,在往上俯冲的狂风中逆行,捕捉到周温行的影子。
他看见周温行在无尽的掉落中伸出手指,对着下方轻轻一划。梦中的地下世界一分为二,他们的右手边陡然变得五彩斑斓。机械的灯光延伸千米,无数液态彩虹般的流体在管道与浆池中流动、沸腾。
周温行抽动五指。他们左边也变成了五光十色的彩流工厂。
罗彬瀚已经不想问对方的目的。他看着周温行用手臂抱住一条横悬的管道,绕着它荡了几个圈后站在上面。而当罗彬瀚快要坠进某片粉红色的浓缩糖浆时黑猫厉声嘶叫,浆池一下变成了近黑的深红色。罗彬瀚掉进去至少五米深,再挣扎着从粘稠的液体中爬出来。他抹了把自己的脸,闻到腐臭锈蚀的血腥气。
“就没点更好的选择吗”他愤怒地问。
“你知道噩梦的意思吧”黑猫说,“那可不是为了让你舒服而准备的。”
罗彬瀚没再理它。他仰头去找周温行,发现对方正在上头沿着管道行走。少年的体态在这庞大的流浆工厂中显得微不足道,就像一个病毒潜伏在浩瀚的人体血管里。罗彬瀚对着他举枪又放下他真不知道在这儿射爆点什么会不会让整个星球都上天。周温行是个疯子。现在他总算明白荆璜的意思了。
他爬出浆池,朝周温行的方向追了出去。尽管他比周温行的位置低了十几米,在他脚下仍然是一片深邃而错杂的彩流织网,最远处的光亮细得犹如蛛丝,迫使罗彬瀚每一步都小心慎重,艰难地踩着悬空的管道前进。他在心里疯狂咒骂杜兰德人,咒骂他们为了一点无聊的甜食癖好而搞出如此庞然大物,咒骂他们每一点穷极无聊的梦想和追求。
情绪的崩溃使他胡思乱想。他的眼睛也开始发花,过亮的霓虹光与深邃的黑暗形成了对比,整个空间仿佛被那些原浆流切成了无数莫可名状的几何图形。他模糊地想起这些浓缩糖浆流或许是足以让他丧命的,哪怕只是喝下那么一滴,好在黑猫能让它们变成腐血。他还想不明白这些原浆流为什么都该死地散发着彩色荧光,活像他见过的那个杜兰德人老板的皮肤。那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糖城的浓缩糖浆是用杜兰德人的尸体做出来的。
穿着衬衫的病毒体在几何图形的端点上跳跃。他竭尽力地想要追上,但距离却越来越远。黑猫在他肩膀上响亮地喘气,罗彬瀚瞥见它腹部多了一大片灰毛。
“想点办法。”他说。
“不。”黑猫说。
“什么叫不”
“得留点余地给最坏打算。”黑猫冷定地说,“梦境不会受到现实影响。如果他真的做了,我会把你带走。”
它的话语终于让罗彬瀚感到一阵绝望。这位最强助力已经放弃了。也许糖城怎么样对黑猫本来就算不了什么,它在梦里就可以造一座差不多大的玩意儿。可是上头的人怎么办呢寂静号能脱险吗他还是觉得莫莫罗和雅莱丽伽能给他点惊喜。可是糖城里的那座白塔呢
蓝鹊到底在哪儿呢
他继续追逐,腿上的伤口却终于让他越来越慢。这会儿他终于注意到了,那道撕裂伤快有半米长,快从小腿肚够着他的屁股。万幸血干得很快,没有从管道表面流进糖浆池里,那只是叫他觉得很疲惫。这也是周温行计划的一部分吗
他拖着腿伤一步步前行,来到一片格外广阔的糖浆池前。
一片橘红色的糖浆池。光彩耀眼而温暖,令人想到完整的蛋黄、熟透的橘子、寒夜里的篝火、蓝鹊的藤条头发,诸如此类令人愉快的东西。它看着是那么充满秋天和太阳的气息,罗彬瀚怀疑它是一切橘味糖果的原料。
周温行坐在这片大池的上方,一个或许是出于安考虑而添加的透明护罩上。他采取的是一种类似荆璜的盘腿坐姿,很不像男子高中生。只在这个时刻罗彬瀚才突然意识到周温行似乎也是一个赤县人。
他来到池边,仰头看着罩子上的周温行。这会儿他看见周温行腿边的罩子已经被划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距离洞口不到十公分,周温行腿上摆着一个模样古怪的皮水袋。
“这个东西叫做沙漠行者。”周温行按着水袋说,“可以装一百倍容量的水。刚才在喷泉边的时候,稍微把里面填充了一下。”
罗彬瀚按了一下腿伤。他知道周温行的爪子有多尖,无论他朝哪儿开枪,他不能阻止洪流从破掉的水袋里倾泻而出。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他诚心诚意地问。
周温行微笑着闭了闭眼睛,然后说:“只是好奇两者接触起来会变成什么样而已。这个就算是糖果炸弹吧”
“你不觉得你自己也在杀伤范围内吗”
“这种小事,没关系。”
“你还说过不杀不想死的。”
“我不是专门为了杀死他们而行动。不过,也没有顾虑他们安的打算。”
现在罗彬瀚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受害者了。
他的腿越来越疼,几乎让他直不起身。他喘了两口说:“没有商量的余地”
“比如”
“我觉得少爷那船也挺没意思的。可以考虑下其他风格的犯罪生活。”
周。好gk温行看了他几秒,然后微笑着说:“你知道哥哥除了做梦以外,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给嫁出去的女儿出气”
“是撒谎。因为哥哥擅长撒谎,所以识破谎言也是我的特长。前脚才说加入,后脚就把我领进警察局的话,这种同伙正常人都不想要的吧”
罗彬瀚已经想不出一句合适的应对。他太疲惫了,有点茫然事情怎么会突然跳到这种地步。
“就非得这样不可吗”他说。
周温行没有说话,静静地,平和地凝视着虚空。罗彬瀚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恐怖的预感。他知道再过几秒,也许一秒,周温行就会松手倒水。什么语言也阻止不了对方,除非他能把他杀了。
对。只能把他杀了。不是射线枪,而要简单地一击毙命。像弥罗那样把他血肉耗尽,粉身碎骨。
眼睛里的神经生长了出来。他的眼前浮现出如飞蚊症般混浊的飘斑。颤动着、鼓动着,集中在周温行的身体上。
对。杀了他吧。没有什么困难的。
因为他们是“等位”的。同样的诅咒,同样的立场,那个“不死”的护佑对彼此就无效了。只要想杀就一定杀得掉。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已经对持续关注这件事、持续关心这个世界感到厌烦,为了回到与世界彼此忽视的冷漠状况,就把这个障碍给除掉。
视觉里的幻斑开始生长,化为污浊的光澜。心里不由自主地笑着。烧吧。烧吧。
烧起来吧。绝对不要安静地消失。就算世界毁灭,也一定要在火中尖叫到最后一刻。
在想要将火烧起来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奇怪的歌声。
声音从回转交织的光流中从天而降。迅速地、坚定不移地向着他们逼近。歌声变得清晰而又洪亮。罗彬瀚突然间听清楚了,那首正在唱的歌是:
“我将一往无前,冲破黑暗将这星海拥入怀中,如果胜利绝不轻松,爱与勇气是我本衷,旅途势必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