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义律拒不具结 (第2/2页)
义律看罢,忧心忡忡。谓士密道:女王陛下正甫虽已决定出兵,但还要等五个月。五个月,一百五十多天啊,怎么熬呀?
“窝拉疑”号舰长士密道:“总监先生,毋须忧愁,九龙海战,浓雾遮天,他们占尽便宜;光天化日之下再碰上,我要让他们统统葬身海底!”
义律赶紧道:“舰长先生,援军不到,不可再战;不期遇上,能避则避。”
“一味躲避,不是我日不落帝国之皇家海军!”
“如遇严重寻衅,可坚决消灭之。另外,自今日起,坚决杜绝商船具结。这厢枪炮相向,那厢苟且逐利,成何体统?”义律怕商船具结,再复往日之欣欣向荣局面,不利未来寻找战端。
自3月禁烟至今,影响最深的要属广州海关了。豫堃大致匡算了一下,每月收入至少减少了八成;恍然间,豫堃竟无限怀念起禁烟前的“美好”时光。
豫堃拜访则徐,说明来意,并道:“内务府那帮人,想钱想疯了,非要吾说明缘由。”
则徐道:“不可否认,禁烟已阻断正常之贸易。厚庵,莫急这一时;只那义律将这具结签了,一切都会向好。”
豫堃道:“林大人,吾皇告诫‘先威后德’,“威”既已施,大人何不在这‘德’上下下功夫。夷人也是人,也有妻儿老小,也要糊口养家。没人愿意放着好好的白银不挣,在那零丁洋上漂泊等死。所以,对于正经夷商,愿具结者,大人可网开一面多多褒奖。如果即刻雷厉风行,具结者或将成过江之鲫。届时,义律已成光杆,还能掀啥风浪?”
则徐道:“或可一试。速传吾令,水师督巡零丁洋,遇正经夷商夷船,务必引向内陆,并切实保护之。”
正经夷商亦不耐烦,因禁烟,他们的器物滞积大米发霉棉布腐烂,损失甚巨。“皇家萨可森”号货船上的货物已积压了四个月,再不处理就要倒掉,船主索性具了结。
11月3日,天未亮,“皇家萨克森”号躲过义律设置的警戒线,疾驰驶向穿鼻洋。
义律知,命“窝拉疑”、“海阿新”号军舰追截。
“皇家萨克森”号速度飞快,眼看就要迫近虎门要塞的大角、沙角炮台。而要塞洋面,二三十艘清国战船正虎视眈眈。
义律暗叫不好,急命“窝拉疑”开炮阻止。士密一声令下,两发炮弹倾膛而出,在“皇家萨克森”号的前方水面呼啸着爆炸。
“萨克森”知此为警戒弹,再向前必定身粉;只好掉头返航。
关天培怒喝:“此为我大清水域,岂任夷人肆虐!来人,升我帅旗,迎战夷敌。
天培一声令下,一鲜艳的红旗徐徐升起,赫然飘荡。
士密道:“义律先生,看,清国战舰红旗已升,这分明是宣布要开战了。”
义律道:“撤,立即撤。”
“撤?为什么?”
“他们身后是广州城,广州身后是大清国,他们有无穷尽的后援。我们呢?我们就这两艘战舰,身后是浩瀚无际的太平洋!他们会耗干我们。”
“义律先生,请看,”士密说着,递给义律望远镜,“我们前方是大清国的旗舰,义律先生,您看看这旗舰,两细桅,四小炮,不及我舰四分之一高;关天陪与兵士手里是什么?长矛大刀火绳枪!义律先生,我日不落帝国何时有如此之不对等之战争?我一炮轰下,那旗舰必定丧身洋底!”
“他们舰多势众,若合围轰我,又是上次复重!舰长先生,撤吧!”
“撤?我们要撤到哪里?我们能撤到哪里?零丁洋上,与我们的商船做困兽抱团状,让他们合围轰之?今天高气爽,我三桅战列舰,四十八门巨炮,不是吃素的;他们只是一盘散沙,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总监先生若怕,可先行撤离。”
说完,命两战舰疾驰,待至舰炮有效射程内,又令两舰一字排开;一声令下,二十门舷炮轰鸣而出。
天培见状,急速避让,然为时已晚,一弹呼啸着飞来,正中桅杆,弹片四溅,划伤了天培的脸。近旁一船的火要舱被击中,爆炸起火,六兵士当场殉命。不远处一战船被两炮蹂躏,顷刻沉没。众人胆寒,纷纷掉头,意欲窜逃。
天培怒拔腰刀,厉喝:“胆敢后退者,立斩!前队战船,即刻迎上;后队,左右包抄。抵近围轰。”天培言毕,一船当先,冲向“窝拉疑”。
虽被包围,士密并不慌张,他只需指挥炮手,对进入射程之清国战船,像打靶一样地摧毁而已。
天培明白,如此下去,断无取胜可能;唯一之希望,是抵近、抵近再抵近,如此,方可炮轰抑或肉搏。于是下令:“未入射程之内,所有战船,勿随便开炮;务必以最快之速度,‘之’字前进,抵近围轰。”
“海阿新”舰长史密斯看出天培意图,急命炮火集中轰击天培之艍船。
弹雨之中,天培艍船,“之”字疾行,左躲右闪,终于抵近“窝拉疑”。天培来不及细品眼前这庞然大物,一声“放”,三弹轰鸣着砸向“窝拉疑”。
“窝拉疑”虽做了紧急避让,但还是被一弹击中了杋桁。士密仰头看了看桅杋上被炮弹击穿的大洞,苦笑:多亏是实心弹,若是霰弹、爆破弹,能有如此好运?赶紧下令后退,与清国战船,务必保持安全距离。
天陪暗暗叫苦:船速不利,炮火不坚,拼死向前者无几,而夷船炮火又凌厉无比;如此下去,注定全军覆没!
天陪正自惶恐,忽见东北方疾驰而来两队战船,定睛看,原来是水师副督赖恩爵汹汹赶到。
清国援军到,史密斯不再恋战,下令退却。
二战又胜,广州城内喜气洋洋,则徐廷帧怡良一干人等更已是把酒推盏。
天培问恩爵:“我们真能取胜乎?”
恩爵道:“万难!”
天培道:“夷此才两船来犯,我已七零八落。倘更多至……必与钦差大人再细说详情!”
退至尖沙咀,士密闷闷不乐,道:“将要全歼关天培,不料赖恩爵至,可惜了。”
义律道:“此战尚可,我除消耗些弹药外,仅几人小伤。清人死伤一二十,二十八艘战舰,均被击中,三艘还入了那洋底。”
“最可恨官涌山上的那些小炮,撤退时险被击中,早晚要将其灭了。”士密比划着北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切齿道。
“官涌山,战略要地,我北进必经之所,明天就把那炮台摧毁。”
11月4日,“窝拉疑”、“海阿新”又一字排开,瞄准官涌炮台、官涌营盘猛轰。顷刻间,多炮被毁,多人死伤。官涌营参将陈连升指挥还击,无奈岸炮射程不够,伤不得夷船分毫。
8日、9日,窝拉疑、海阿新又两番炮轰。
官涌危,则徐急令赖恩爵、余纯保、梁星源增援。
恩爵道:“敌欺我炮钝,我可依官涌山地势,突前增设隐蔽炮台,彻底封锁航道。”
11月11日晚,“窝拉疑”、“海阿新”二舰又想如法炮制,还未近前,就被隐藏的岸炮一阵狂轰。士密见势不妙,撤退自保。
义律道:“清人隐蔽打击。我们不如就此收手,等待援军。”
士密道:“两日时间,清人筑不成堡垒,必将其全部摧毁。”
13日下午,四武装小艇居前,窝、海二舰殿后,缓缓逼近官涌山洋面。
赖赖恩爵看穿夷人伎俩,急令勿随意开炮。
士密徘徊许久,开炮恫吓,终不见岸炮还击,只好又退。
赖恩爵将制敌之法报与则徐,林则徐赞,遂又增设五十门大炮于官涌山间。
如此,尖沙咀洋面的夷船即已完全暴露在清国的炮火之下。义律只得下令再退,并再示“欲仍作正经贸易,凡事钦遵大清律例而不违本国制度。”
战事正顺,则徐毫不理会,上奏道:“吾皇万岁,关天培赖恩爵等奋勇督战,诸士兵英勇抗击;与夷船接仗六次,俱获全胜。收军之后,经附近渔船捞获夷帽二十一顶,内两顶据通事认系夷官所戴,并获夷履多件,其随潮漂淌者尚不可以数计。”
道光帝知则徐谨慎,断不妄言,甚悦,谕曰:“朕之与尔化外蛮夷通商,已是天大之恩惠;尔等贩卖牙片毒物不说,还如此不恭,索性就断了来往。于是朱笔一挥:英吉利国夷人之议禁烟以后,反复无常,前次胆敢先放大炮,旋经剀谕,伪作恭顺,乃勾结兵船,潜图报复,彼时虽加惩创,未即绝其贸易,已不足以示威。即使此次具出甘结,亦难保无反复情事,若屡次抗拒,仍准通商,殊属不成事体,至区区税银,何足计论!林等诸卿措施得当,可嘉之至。蛮夷桀骜不驯,可恶之极。着授林则徐两广总督,邓廷帧改任闽浙总督。世事相生,不为去彼而取此;勿将英夷尽行驱逐,绝其贸易。”
1840年1月5日,林则徐接道光帝谕旨,正式宣布封锁广州港口,永远断绝与英吉利之贸易。
义律闻之,亦不示弱,饬令两艘军舰,即刻封锁珠江口,所有逾越之清国船舰,一律炮轰之。
1月15日,维多利亚女王召见首相威廉.拉姆墨尔本子爵、外相帕麦斯顿。
维多利亚女王道:“万里之外的大清国,我们的国民正蜷缩在狭窄的船舱里,他们无水无粮、朝不保夕,而且还要时刻提防那杀无赦斩立决,为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皇家舰队必须开至清国洋面。”
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启动战争机器。但现在,是时候做准备了。如此庞大之舰队,游弋万里之外,我们要准备三月甚至更长时间。”
帕麦斯顿外相道:“百多年来,我们向清国派遣了那么多和平使者,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不能任清人宰割,我们应该雷霆一击。”
维多利亚女王道:“我们以贸易立国,自由贸易事关帝国根本。如果其他国家都学西达清国,拒绝贸易,一年后,大英帝国就不复存在了。出兵,无关牙片销毁,无关财产损失,无关帝国尊严。我们必须严厉制止清国正甫野蛮破坏自由贸易的行径。”
帕麦斯顿外相道:“他们把能给我们大英帝国带来无限利益的那批商品,全部销毁了。这是我大英帝国的耻辱,我请求正甫立即派遣军队去惩罚那个极其野蛮的国家,要狠狠地教训它,要迫使它开放更多的港口。”
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道:“出兵,保护我们正常的贸易,天经地义。此事,我们的议会也会做出决定。”
维多利亚女王问首相:“请问,清国有没有议会?”
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道:“没有,清国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尊敬的女王陛下,很多事件证明,一人说了算,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再者,不经议会,我们也可起兵。不是全面战争,稍微敲打一下,直到清国皇帝屈服。”
维多利亚女王道:“明天我要去国会,告诉那些议员们,我与清国关系中断,我臣民安全受到极大威胁。我已严重关注,并烦请他们也要密切注意这一影响我国臣民利益和王室尊严的事件。”
2月20日,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任命懿律为远征舰队司令兼对清事务全权代表,筹办远征事宜。
4月4日,英国国会议员展开辩论。
有人道:“清国正甫野蛮、残暴、专制,那里的民众,过着非人的生活,稍有差池便被处以严苛的刑罚,而被杀被打还要跪地谢恩,没有一点儿人权。”
有人道:“必须出兵。清国正甫纵容臣民贩吸,他们那里家家普及,我们没禁,伦敦街面上也没见几人吸食。”
有人道:“为几搓牙片就断我们水粮、砍我们头颅,我们那里的国民没一点儿人权,对付他们的办法,就是先干一仗,打服气了,他们才会让步。”
反对党辉格派党人詹姆斯.格雷厄姆反对,他说英国正甫为牙片而战是极不道德的,正甫要对清英关系的中断负责,他提出了一份对现正甫不信任的提案。其话音未落,就被“表决表决表决”的巨大喊声打断,男爵不得不终止了发言。一刻钟后,结果显示,271票反对、262票支持,不信任案被否。
而此刻,英国远征舰队已经起航,帕麦斯顿外相看着乱糟糟的议会大厅,狡黠一嘻,谓威廉.拉姆墨尔本首相道:我大英帝国之利益,空谈是攫取不来的。
林则徐从夷商处知英国舰队将至,速咨沿海各省,夷炮船将至,福祸未辩,务必擦械理炮,严阵以待。并八百里急奏道光帝。
道光帝接奏,不以为然,批曰:无论虚实,总当不事张皇,严密防范,以逸待劳,主客之势自判,彼何能为也。
台湾兵备道姚莹、总兵达洪阿接林则徐咨文,不敢怠慢,即可简练舟师,选择将帅,修葺战船攻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