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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诱饵

  第十一章 诱饵 (第1/2页)
  
  在这方世界,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辰当属上元节。
  
  上到长安下到州府,但凡还有能喘气儿的,地方都会放开夜市,悬挂花灯,痛痛快快热闹上三天三夜。
  
  据李长安的便宜师傅所说,常有荒山野冢的妖精、天上地下的鬼神耐不住寂寞,被上元节的热闹所吸引,跑来灯市与人同乐。
  
  至于,由此诞生的或惊悚或滑稽或缠绵悱恻的故事,又是另外的传奇了。
  
  可这全国通用的习俗,到了潇水地界就变了模样。
  
  上元节草草操办了事,所有的热闹,包括张灯放夜,乃至于隐晦的男女相亲都挪在了这酒神祭上。
  
  与上元节相差仿佛。
  
  在祭典之时,会在酒神窖前,最繁华的一条水道上,一连两日张灯放夜,并在第三天举行盛大的祭礼,奉上美酒,拜谢神明。
  
  而今儿便是酒神祭的第一天。
  
  所以天一大早,两侧的街面上,各家店铺的东家、掌柜、跑堂都不忙着张罗生意,只顾着挂起灯笼、系上彩带,在店门前布置好精心准备的花灯,就等着到了晚上,大放异彩。
  
  而水面上更是热闹,大大小小的画舫早早抢好了位置,主人家都是本地,甚至于老早就从各地赶来的散乐、倡妓、优伶、百戏中有名堂的角儿,要在节日上,用精心准备了一年的节目,一鸣惊人,讨个满城彩!
  
  街道上,自然也少不了按耐不住的行人,早早就转悠上,等着先睹为快。
  
  在这儿个喜庆的日子,不管贫贱还是富贵,自然都换上了最好的衣饰,拿出了最好的面貌。便连食不果腹的乞丐,出门前都把自己搓洗了一番,挣一个眼缘,好多讨两个铜钱不是?
  
  但一片热闹整洁里总有异数。
  
  热热闹闹的人群忽而裂开一条缝隙,打街头处蹒跚“挪”来一个乞丐。
  
  衣衫破败肮脏,头发似打结的水藻,脸上乌哩嘛黑还长个几个大脓包,真叫脏过泥潭,臭过屎坑,虫子都乌泱泱绕着他乱飞。
  
  勾来数不尽的白眼与嫌弃,他却一点反应也无,只是跌跌撞撞向前,活似个游尸走影。
  
  好死不死。
  
  对面来了几个恶少年。
  
  一边横行无忌,一边浑浑噩噩,双方竟是谁也没躲闪,愣生生撞在了一起。
  
  接下来无需多说。
  
  这乞丐便被这帮恶少年揪到旁边的小巷深处一通毒打。
  
  说来也怪。
  
  似这种积年的乞丐,挨打是必备的技能,这个时候就该团起身子,护住要害,大声惨叫哀求。
  
  可这人却只直挺挺地躺着,任那拳脚上身,哼也没哼一下,只在嘴里嗡嗡念叨着什么。
  
  其中一个恶少年打得累了,捏着鼻子俯身细听。
  
  原来只重复着一个字。
  
  “饿。”
  
  “还喊饿?”
  
  这恶少年怪笑起来。
  
  离开巷子,不多久,端着碗馊米汤回来。
  
  “吁。”
  
  像是唤猪狗一般,嘬嘴吹了声哨响,把米汤往墙根里一泼。
  
  “给你吃。”
  
  上一刻,恶少年们还在嘻嘻哈哈,欣赏着同伴的“幽默”,可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一个又一个活似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
  
  他们只瞧见,方才还半死不活的乞丐,突然像条发狂的野狗,猛地扑向墙根,把自个儿的脸摁在墙角,拼了命般乱拱乱舔。
  
  饶是坚硬的墙面挤破了脸上的脓疮,蹭出条红黄相间的污迹也浑然不觉,只是奋力探着舌头,要去勾石缝里的残羹。
  
  “疯了,疯了。”
  
  恶少年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都窥见了恶寒,乃至于一丝莫名的惊惧。
  
  赶紧装模装样啐了几口,再撂下几句狠话,慌忙离去。
  
  乞丐浑不在意,或者说没有余力去在意。
  
  方才那点儿米汤入肚,反倒点燃了腹中饥饿,眼下正烧得五脏六腑生疼咧!
  
  此刻,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吃!
  
  他干脆剥下残着馊米汤气味儿的苔藓与墙皮,囫囵着塞进嘴里。
  
  这时候,旁边塞进个软糯糯的声音。
  
  “你没事吧?”
  
  他抬眼一看,荆木叉子、绿襦裙,不晓得是哪家的小姑娘跑来发善心。
  
  乞丐嚅嗫着:“饿。”
  
  说话间,嘴角里露出丁点儿苔藓,他忙不迭塞回嘴里。
  
  小姑娘看着叹了口气。
  
  “那个吃不得。”
  
  她掏出了几个铜子,递过来。
  
  “拿去买个饼子吧。”
  
  乞丐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铜钱,或者说,他死死地盯着那只拿着铜钱的手。
  
  那么白!
  
  难么嫩!
  
  像是泡好的鸡爪,又像是去了毛、焯过水的羊蹄。
  
  喉咙滚动。
  
  他猛地逮住了这只“羊蹄”。
  
  …………
  
  “我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一间破弃宅院,阴暗的房间里,乞丐揪扯着头发反复地问自己。
  
  渐渐的。
  
  他抱着身子,缩在角落,竟是呜咽着哭泣起来。
  
  他固然是乞丐,固然没有自尊可言,但却是个缺泪少血的混球。
  
  在自己惨淡而乏善可称的半生中,如此痛哭不过两次。
  
  第一次是为还赌债,抵卖了祖产,气死了父母。
  
  第二次还是为了赌债,发卖了不离不弃的妻子。
  
  而这一次。
  
  他哭得如此凄切,好似把腹中的饥饿,混着心肝脾肺肾,一同从眼眶里挤出去。
  
  只因他莫名觉得,这次将要失去的,好似比前两次都多、都重要,那是某些身而为人该有的东西。
  
  就这么蜷缩着,呜咽着,混混沌沌着。
  
  冷不丁的。
  
  屋外隐隐传来:
  
  “他娘的,这破地儿忒多的虫子!赶紧逮了那厮,回去交差。”
  
  “你可瞧见他确实还在?”
  
  “瞧得清楚,那烂赌鬼刚才还在屋里发瘟嘞。”
  
  烂赌鬼?!
  
  乞丐一个激灵。
  
  事发啦?
  
  这么快官府就找上门了!
  
  他顾不得掉猫尿子,利索地翻身起来,熟门熟路摸索到墙角,掀开堆叠的乱草,露出一个狗洞。
  
  门外脚步声渐渐逼近。
  
  他不敢停留,撅起屁股就钻了进去。
  
  可是,刚放了个脑袋,头皮上便是一紧,竟是被人揪着头发,生生给拽了出去。
  
  到了外头,定眼一瞧。
  
  一条汉子袒着花臂膀,戏谑地看着自个儿。
  
  娘咧!
  
  乞丐从脚趾抖到了心尖儿。
  
  “花阎罗”张通!
  
  ……
  
  “你个烂泥鬼,爷爷找你,你还敢跑?”
  
  张通拽着乞丐的头发,就像拎着萝卜缨子,随手抖弄着,心里暗自得意。
  
  可笑那李道人还想吃独食,殊不知兄弟几个的眼线时刻都盯着咧。那边衙门没行动,自个儿这边就得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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